[ 唐青林 ]——(2014-10-5) / 已閱8209次
文章出自:《商業秘密百案評析與保密體系建設指南》，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唐青林主編。
案件要旨
PS書坊的《鄧答》書稿，其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和內容選取均是編撰者通過一定的智力創作完成的，不為公眾所知悉，對企業來說，有著潛在的商業價值；且PS書坊在書稿的策劃、編排和審批的各個階段，均和相關負責人員簽訂了《保密協議》，對書稿采取了合理的保護措施，故本案中PS書坊公司的書稿構成企業的商業秘密。此處本文做了大范圍的刪減處理，需看全文，請購買參閱該書正版書籍之完整內容。
基本案情
PS書坊公司于2009年上半年策劃和創意了《鄧小平答外國元首和記者問》（簡稱2009年《鄧答》書稿）的圖書意向。后PS書坊公司與臺海出版社約定由臺海出版社負責向有關部門報審。2009年12月8日，中央文獻研究室科研管理部復函稱，該稿內容摘自《鄧小平文選》和《鄧小平年譜》，個人不能編輯出版。2010年2月23日，負責PS書坊公司該書稿照排人員吳清華將修改中的標示內容出處的2009年《鄧答》書稿目錄發送給了馬鐵。2010年2月24日，吳清華又將修改完畢的《鄧答》書稿（簡稱2010年《鄧答》書稿）通過中通速遞發到臺海出版社。
2010年11月4日，臺海出版社將《鄧小平與外國首腦及記者一席談》作為圖書重大選題進行申報獲同意出版。12月8日，新聞出版總署出版管理司同意臺海出版社《鄧小平與外國首腦及記者一席談》選題。2010年12月20日，臺海出版社與南京KL文化公司簽訂圖書包銷協議，約定臺海出版社授權南京KL文化公司在全國民營渠道銷售《鄧與》一書，發行折扣不得低于63%，首次包銷50 000冊，不得退貨。
經法院查明，2010年10月26日，PS書坊公司委托中央文獻出版社向中央文獻研究室科研管理部送審2010年《鄧答》書稿獲同意出版該書稿。
經比對，PS書坊公司的2010年《鄧答》書稿與臺海出版社出版發行的《鄧與》一書在體例編排上基本相同，均僅包含鄧小平與外國元首會談和鄧小平接見外國記者兩部分。在內容選取方面，2010年《鄧答》書稿與《鄧與》一書共同選取的鄧小平與外國元首會談的事件為33個，其中2010年《鄧答》書稿單獨選取的會見元首事件為24個，《鄧與》一書單獨選取的會見元首事件為17個；共同選取的鄧小平接見外國記者的事件有33個，其中2010年《鄧答》書稿單獨選取的接見記者事件為4個，《鄧與》一書單獨選取的接見記者事件為41個。
法院審理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認為：《鄧答》書稿所體現的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和內容選取體現了編撰者一定的智力創作，該策劃創意是PS書坊公司在就相關圖書出版市場進行考察論證后選取的具有潛在商業價值的選題，其編排體例是在以往存在的國家領導人答記者問這一形式的基礎上開創性的將國家領導人會見外國元首與接見外國記者融合為一體的新的編排體例，該書稿中的內容選取也是PS書坊公司在大量有關鄧小平外交事件的相關資料中有選擇性的進行摘錄編排而成，這些信息共同組合形成書稿，不屬于公知領域。該書稿在未獲得審批前已經具有潛在的經濟價值，能夠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同時PS書坊公司就該書稿的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內容選取采取了與之相適應的合理保密措施。故PS書坊公司《鄧答》書稿的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內容選取構成商業秘密。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臺海出版社停止出版、發行《鄧與》；南京KL文化公司停止發行《鄧與》一書；臺海出版社賠償PS書坊公司經濟損失8萬元及合理費用5 000元。
PS書坊公司、臺海出版社均不服原審判決，向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法院認為：本案中，PS書坊公司將我國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會見外國元首和接見外國記者等內容作為圖書選題加以確定，并將相關素材加以擇選匯編，形成上述兩部分內容有機結合的新的編排體例，該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內容選取等信息本身并不為公眾所知悉。PS書坊公司雖非具有相應資質的圖書出版機構，但這并不影響其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與有關圖書出版機構合作、將書稿交由有關圖書出版機構出版發行。雖然根據國家相關法律法規的要求，《鄧答》書稿需要經過審批備案后方可出版，2009年《鄧答》書稿也未能通過相關審批程序，但這并不排除該書稿在作出相應修改后存在獲得審批通過的可能。PS書坊公司與其內部員工、書稿編撰者和照排人員均簽訂了保密協議；在就書稿出版報批事宜與臺海出版社聯系溝通時，PS書坊公司亦僅與作為專業出版機構的臺海出版社的法定代表人馬鐵聯系，嚴格限制了書稿內容的知悉范圍，故可以認定PS書坊公司已采取了保密措施。綜上，法院認為，以PS書坊公司《鄧答》書稿為載體的相關圖書出版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內容選取等信息已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所稱的商業秘密，依法應當予以保護。
本案中，臺海出版社出版的《鄧與》一書，與PS書坊公司《鄧答》書稿在策劃創意方面完全相同，與2010年《鄧答》書稿在編排體例、內容選取方面存在高度的相似性。因此，可以認定臺海出版社在出版《鄧與》一書時以不正當手段獲取并使用了PS書坊公司擁有的商業秘密，應該承相應的民事責任。南京KL文化公司銷售的《鄧與》一書為侵權圖書，應承擔停止發行該圖書的行為。但南京KL文化公司是在臺海出版社在獲得有關部門批準出版《鄧與》一書后與其簽訂《圖書包銷協議》的，南京KL文化公司不存在主觀過錯，故無需承擔賠償責任。
原審判決雖然綜合考慮相關因素，酌定了臺海出版社賠償PS書坊公司經濟損失的具體數額和訴訟合理支出，但該賠償數額明顯過低，不足以彌補PS書坊公司因侵權行為而受到的損失，故法院在綜合考慮相關市場調研成本、商業秘密的經濟價值、市場需求及經營風險等因素，對原審判決確定的賠償數額予以適當調整。
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但其酌定的賠償數額明顯偏低，法院予以調整。法院判決：臺海出版社賠償北京PS書坊圖書有限公司經濟損失五十萬元及訴訟合理支出五千元。
專家點評
商業秘密的認定是商業秘密案件審理過程中的重要環節。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四條的規定：“當事人指稱他人侵犯其商業秘密的，應當對其擁有的商業秘密符合法定條件、對方當事人的信息與其商業秘密相同或者實質相同以及對方當事人采取不正當手段的事實負舉證責任�！笨梢姡_定權利人主張的商業秘密是否真實存在，是法院審理侵犯商業秘密案件的第一步。本案的焦點問題也正是北京PS書坊的《鄧答》書稿是否構成企業的商業秘密？
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三條的規定，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效益、具有實用性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
可見，并非所有的企業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都能構成商業秘密，其必須符合三個條件：一、不為公眾所知悉，即具有一定的優于行業內一般信息的秘密點，該秘密點具有一定的創新性，能為企業帶來一定的競爭優勢；二、具有實用性，即能在企業的生產經營中實際操作，能為企業帶來一定的經濟效益；三、權利人采取了保密措施，有保護的主觀意圖，并采取了使該信息外泄的合理措施。
本案中，PS書坊的《鄧答》書稿，其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和內容選取體現了編撰者一定的智力創作完成的，該策劃創意是PS書坊公司在就相關圖書出版市場進行考察論證后選取的具有潛在商業價值的選題，其編排體例是在以往存在的國家領導人答記者問這一形式的基礎上開創性的將國家領導人會見外國元首與接見外國記者融合為一體的新的編排體例，書稿中的內容選取是PS書坊公司在大量有關鄧小平外交事件的相關資料中有選擇性的進行摘錄編排而成，這些信息共同組合形成書稿，不屬于公知領域，并不為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知悉，對于PS書坊公司來說具有潛在的商業價值。對于該部分信息，PS書坊公司在書稿的策劃、編排和審批的各個階段，均和相關負責人員簽訂了《保密協議》，采取了合理的保護措施。因此法院認為，PS書坊公司的書稿構成企業的商業秘密。
對企業保護商業秘密體系的建議
1、在經濟交往過程中，企業在對外授權委托辦理事務時，涉及企業的商業秘密信息被對方知悉的，應該與對方簽訂保密協議，對授權權限進行明確約定；同時對于參與辦理授權事務的人員進行明確指定，未經權利人允許，不得越權行使相關權利或將商業秘密信息泄露給第三人。
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規定，本條所稱的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具有實用性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采取保密措施”是判定商業秘密的重要標準，否則法院很難認定為商業秘密信息。
在本案中，為防止書稿信息的泄露，石書坊公司在該書稿從創意構思到編撰再到照排最后到報批等各個環節均與相關人員簽訂了保密協議，并嚴格限制知悉人員范圍。因此，法院對PS書坊公司就該書稿的策劃創意、編排體例、內容選取采取了與之相適應的合理保密措施主張予以支持。
2、在買賣關系或是代理關系中，受讓人或者代理人應當在買賣合同或者代理合同中約定上家的權利瑕疵擔保義務，以抗辯對方權利瑕疵時主張的連帶侵權責任承擔。
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的相關規定，“第三人明知或者應知前款所列違法行為，獲取、使用或者披露他人的商業秘密，視為侵犯商業秘密�！蔽覈蓪τ诘谌饲址干虡I秘密的，以第三人“明知”或“應知”侵犯商業秘密為前提，故對于基于合理信賴的善意侵犯商業秘密的第三人，不屬于侵犯商業秘密的范疇。
在本案中，雖然南京KL文化公司與臺海出版社簽訂樂《圖書包銷協議》，但該協議是臺海出版社在獲得有關部門批準出版《鄧與》簽訂的，故法院認為南京KL文化公司不存在主觀過錯，不應當承擔賠償責任。故對于臺海出版社提出的應由南京KL文化公司承擔連帶侵權責任的主張，法院不予支持。
相關商業秘密專項法律問題
1、商業秘密案件中，權利人可否主張賠禮道歉、消除影響的訴訟請求？
“消除影響、賠禮道歉”是公民、法人的人身性權利受到侵害時的法律救濟手段，在商業秘密等知識產權侵權案件中一般不予適用，除非權利人因為侵權行為遭受了商譽的損失和影響。根據《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業秘密案件有關問題的意見》第十九條，“商業秘密侵權案件一般不適用賠禮道歉、消除影響的民事責任形式”。
本案中，法院認為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由于不涉及人身損害問題，故對于PS書坊公司主張的賠禮道歉以消除影響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2、構成商業秘密的信息是否以具有實際的經濟價值為前提？
《關于禁止侵犯商業秘密行為的若干規定》對商業價值做出了解釋，該第三條規定，本規定所稱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具有實用性，是指該信息具有確定的可應用性，能為權利人帶來現實的或者潛在的經濟利益或者競爭優勢。
本案中，盡管PS書坊《鄧答》書稿因涉及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按規定需向有關部門報批，2009年《鄧答》書稿也未能通過相關審批程序，但這并不排除該書稿在作出相應修改后存在獲得審批通過的可能。該書稿在未獲得審批前已經具有潛在的經濟價值，能夠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 因此，法院對臺海出版社主張的PS書坊公司交給臺海出版社用于出版的《鄧答》書稿的選題內容不具備實用性，無法為PS書坊公司帶來經濟利益，不屬于商業秘密不予支持。
3、在涉及商業秘密案件中，善意第三人是否承擔侵權責任？
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的相關規定，“第三人明知或者應知前款所列違法行為，獲取、使用或者披露他人的商業秘密，視為侵犯商業秘密�！蔽覈蓪τ诘谌饲址干虡I秘密的，以第三人“明知”或“應知”侵犯商業秘密為前提，故對于基于合理信賴的善意使用商業秘密的第三人，不屬于侵犯商業秘密的范疇，不應當承擔侵權。至于在知道其行為侵犯了商業秘密后的善意第三人能否繼續使用商業秘密的問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技術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九條、二十條的規定，在發生上述情況后，善意第三人可在取得該商業秘密確定的范圍內繼續使用該商業秘密，但應當向權利人支付合理的使用費并承擔保密義務。善意第三人繼續使用商業秘密又拒不支付使用費的，法院可根據權利人的請求判令善意第三人停止使用該商業秘密�？梢�，對于善意第三人侵犯商業秘密的，雖然不用承擔賠償責任，但權利人仍有權主張其停止侵權行為或者支付一定的使用費。
在本案中，雖然南京KL文化公司銷售的《鄧與》一書為侵權圖書，但該公司是在臺海出版社獲得有關部門批準出版《鄧與》一書后，與其簽訂《圖書包銷協議》。法院認為南京KL文化公司不存在主觀過錯，故對于臺海出版社主張應由南京KL文化公司承擔連帶侵權責任，法院不予支持。
4、賠償數額的確定標準？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規定，確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規定的侵犯商業秘密行為的損害賠償額，可以參照確定侵犯專利權的損害賠償額的方法進行。因侵權行為導致商業秘密已為公眾所知悉的，應當根據該項商業秘密的商業價值確定損害賠償額。商業秘密的商業價值，根據其研究開發成本、實施該項商業秘密的收益、可得利益、可保持競爭優勢的時間等因素確定。
本案中，二審法院在綜合考慮相關市場調研成本、商業秘密的經濟價值、市場需求及經營風險等因素，對原審判決確定的賠償數額予以適當調整。（由賠償PS書坊公司經濟損失8萬元及合理費用5 000元調整為賠償經濟損失五十萬元及合理支出5 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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