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青林 ]——(2014-7-2) / 已閱4199次
互聯網行業中，如何實現對商業秘密的有效管理？ ——某某公司與周某某等侵犯商業秘密糾紛案
案件要旨
針對互聯網無紙化辦公的工作模式，權利人可以從靜態和動態，即從商業秘密的權屬管理和日常使用兩方面來進行商業秘密的管理和保護。一方面，明晰工作電腦內部信息的權屬；另一方面，通過物理隔離和各種加密程序以及監管措施并舉，實現對企業商業秘密的有效管理。
基本案情
周某某、何某某分別于2008年8月4日、2005年4月4日入職深圳亞訊公司，分別在市場部、技術部工作。周某某、何某某在2008年11月13日均與該公司簽訂了為期1年的勞動合同，并簽署了保密協議書，承諾保守該公司自有的商業秘密。2009年4月23日，深圳亞訊公司員工石峰向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經濟犯罪偵查大隊報警，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經審查認為，現有證據無法證明有犯罪事實發生，于同年6月28日向控告人石峰出具不予立案通知書。同年7月16日，深圳亞訊公司以周某某和某某公司密謀，通過何某某竊取該公司商業秘密并使用為由，訴至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請求判令：某某公司立即停止侵權行為，銷毀相關的程序，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共同賠償深圳亞訊公司經濟損失45萬元及公證費和律師代理費共54000。
法院審理
原審法院審理后認為：當事人對自己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本案為侵犯商業秘密糾紛案件，深圳亞訊公司主張某某公司和深圳亞訊公司員工周某某密謀竊取深圳亞訊公司商業秘密并使用，首先需要舉證說明其商業秘密的具體內容。本案中深圳亞訊公司最終確認其商業秘密是指該公司的亞迅車網汽車團購系統的源代碼和數據庫，但是該公司未能提供該項技術及其合法載體。深圳亞訊公司主張其員工何某某辦公電腦硬盤中存有該公司汽車團購系統的源代碼和數據庫，但是不能保證該源代碼和數據庫與該公司網站現在實際運行的一致，也不能明確移動硬盤中的哪個文件夾中存有屬該公司商業秘密的源代碼和數據庫。因此，深圳亞訊公司既不能證明何某某電腦硬盤中存有的源代碼和數據庫屬于該公司，也不能明確該商業秘密及其具體載體。在未能明確商業秘密具體內容的情況下，深圳亞訊公司主張要求某某公司提供其現在所實際使用的數據庫、源代碼進行比對鑒定，缺乏比對基礎。深圳亞訊公司主張被訴方侵權的現有證據是其提交的QQ聊天記錄打印件，但是該證據來源不合法。因此，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現有證據無法證明其主張的事實。綜上，原審法院依法判決：駁回深圳亞訊公司的訴訟請求。深圳亞訊公司不服，向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深圳亞訊公司上訴稱：一、原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1.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證據已明確證實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等存在侵犯商業秘密的事實，相關的QQ聊天記錄能相互印證，可共同說明被上訴人之間如何通過復制、竊取深圳亞訊公司已有的汽車團購網站的后臺系統核心技術（包括源代碼、數據庫）來制作某某公司的后臺系統的過程和事實。2.前述QQ聊天記錄因使用并保存在深圳亞訊公司的辦公電腦內，屬辦公系統內容，且相關內容涉及公司商業秘密，因此公司有權將其作為證據保全并提交法院，具有合法來源。二、原審判決程序違法。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四十七條之規定，證據應當在法庭上出示，由當事人質證。但在原審庭審過程中，原審法院并未組織被上訴人就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相關QQ聊天記錄進行質證，被上訴人僅就證據載體提出異議，并未就證據內容發表質證意見，故原審法院的庭審過程違反法律規定。綜上，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判，支持深圳亞訊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法院認為，各方當事人二審的爭議焦點是：1.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證據是否足以證明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存在侵犯其商業秘密的行為；2.原審判決有無存在程序違法的情形。法院對上述爭議焦點分析認定如下：
一、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證據是否足以證明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存在侵犯其商業秘密的行為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第三款之規定，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具有實用性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而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四條之規定，當事人指稱他人侵犯其商業秘密的，應當對其擁有的商業秘密符合法定條件、對方當事人的信息與其商業秘密相同或者實質相同以及對方當事人采取不正當手段的事實負舉證責任。本案中，深圳亞訊公司主張構成其商業秘密的系亞訊車網汽車團購系統的源代碼和數據庫，相關內容封存于何某某工作電腦的硬盤中，但深圳亞訊公司既不能證明其對何某某硬盤中存儲的內容享有合法權利，也不能證明該硬盤中存儲有與該公司服務器上所運行的汽車團購系統的源代碼和數據庫相同的內容，亦即深圳亞訊公司未明確構成其商業秘密的亞訊車網汽車團購系統源代碼和數據庫的具體內容，故缺乏主張商業秘密權利的基礎。且深圳亞訊公司未對亞訊車網汽車團購系統的服務器中的源代碼和數據庫進行公證保全，即缺乏與某某公司汽車團購系統的相關源代碼和數據庫進行比對的基礎，故不能證明某某公司運行的汽車團購系統相應的源代碼和數據庫與其所主張的商業秘密相同或者實質相同。深圳亞訊公司提供QQ聊天記錄，擬以此證明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存在采取不正當手段獲取其商業秘密的行為，但該QQ聊天記錄存在諸多瑕疵，如QQ聊天記錄當事人的主體身份未經確認；深圳亞訊公司確認QQ聊天記錄打印件內容與硬盤中存儲的QQ聊天記錄并不完全一致，作為證據提交的QQ聊天記錄是否確系從何某某封存的硬盤中打印難以證實；周某某聊天記錄的獲取、硬盤封存至內容打印的過程均無記載；深圳亞訊公司也難以提供其他證據證明該QQ聊天記錄的合法來源，故該QQ聊天記錄對其待證事實缺乏證明力，不能以此認定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存在采取不正當手段獲取商業秘密的行為。綜上，深圳亞訊公司對其主張的商業秘密侵權事實不能提供充分的證據予以證實，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法院對深圳亞訊公司關于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存在侵犯其商業秘密行為的主張不予支持。
二、原審判決有無存在程序違法的情形
深圳亞訊公司上訴主張原審法院未就其提交的QQ聊天記錄組織質證，但依據原審庭審筆錄明確記載，在原審審理過程中，深圳亞訊公司已將QQ聊天記錄作為證據向原審法院提交，原審法院組織各被上訴人進行了質證，最終原審法院對該QQ聊天記錄的證據效力未予認定，系原審法院正常行使司法裁量權的行為，故原審判決并不存在程序違法之情形。
綜上，法院認為，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現有證據尚不足以證明周某某、何某某、某某公司侵害了其所主張的商業秘密，深圳亞訊公司提出的上訴請求依據不足，法院不予支持。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依法應予維持。故法院依法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專家點評
隨著計算機網絡技術和互聯網行業的發展，給商業秘密的保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互聯網無紙化辦公的工作模式，無疑將給企業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的保護帶來壓力，這類糾紛在企業與員工之間非常常見。本案中，原告亞訊公司主張封存于何某某工作電腦的硬盤中的涉案源代碼和數據庫等相關內容為企業的商業秘密，但始終未能證明其對何某某硬盤中存儲的內容享有合法權利，也無法明確涉案商業信息的具體內容，故法院認為原告缺乏主張商業秘密權利的基礎而宣告其敗訴。那么，在互聯網行業中，該如何克服無紙化載體的不足、實現對商業秘密的有效管理呢？
對此，筆者認為，可以從靜態和動態，即從商業秘密的權屬管理和日常使用兩方面來進行分析。
1、權屬管理方面，即對員工制作或者存儲于員工電腦終端機中的軟件的權屬予以明確。作為涉密信息的直接接觸者，員工制作并對企業涉密信息有直接操作的權利，這就很容易發生員工在原有的核心技術的基礎上變更或者改進軟件源代碼等行為，從而使得企業和員工之間對于軟件的權屬發生糾紛。如在本案中，由于涉案源代碼和數據庫一直存于被告何某某的硬盤中，原告亞訊公司始終沒有充分證據證明其對涉案信息的所有權。因此，這就需要權利人和員工之間對涉及的商業秘密的權屬進行明確約定，約定員工的職務成果均為公司所有，員工對企業的商業秘密具有保密義務，員工不得利用工作電腦從事除本職工作以外的其他事務，企業對員工電腦中的一切事物均享有所有權和管理權。
2、日常使用方面。
（1）涉密電腦隔離放置，并實行專機專用，定崗定責。將放置有涉密信息的電腦，與日常工作的電腦和工作區域隔離開來，并由專人設置密碼，非指定人員無權使用隔離電腦，隔離的涉密計算機不連接互聯網，防止黑客侵入，竊取企業的商業秘密；同時對于每個人的電腦，也實行專人專用，通過設定開機密碼、定時鎖定程序等方式，禁止他人私自動用他人電腦。
（2）采取加密措施。對于員工使用網絡傳輸涉及商業秘密的文件、信息時，可以使用加密計算機程序，取得解密“鑰匙”。信息的被送達人享有該鑰匙，進行解密，而取得信息。這種措施對于傳送文件、信息途中的竊取、竊聽，以及員工因過失按錯送達對象按鈕，都可以有效保守秘密。但也要注意員工濫用、鑰匙丟失等情況發生。
（3）對對外傳輸的信息，采取加密認證措施。在涉及到涉密信息的對外傳輸時，企業可以使用加密程序，要求信息的獲取中必須享有解密的“密鑰”方可獲取信息，這一方面防止了不法人員的非法獲取，同時也能減少員工因誤發而導致的信息損失。
（4）在電腦終端中安裝操作歷史記錄程序，對員工使用硬盤、軟盤、U盤等拷貝、復制企業涉密信息的時間和次數進行準確備案。一般情況下，嚴禁員工私自使用個人的硬盤等外在工具對涉密信息進行拷貝；確需拷貝的，需登錄記錄程序，將拷貝的時間、內容、人員等進行詳細備案。
（5）企業高層管理者（雇主）對員工使用網絡行為進行監視。對此，企業可以在員工第一次工作或開始用網絡進行業務活動時，就通過規章、守則、計算機屏幕畫面等明確宣布，企業將監視每一個員工的網絡中所傳輸的信息，包括私人的（用辦公計算機設備）電子郵件等，并定期不斷進行此種規定的宣傳教育，以阻卻個別員工的不法行為；也為今后實施監視措施時，不會引起毫無精神準備的員工的不滿。
相關商業秘密專項法律問題
1、QQ聊天記錄可否作為商業秘密的證據？
《合同法》第十一條規定：“書面形式是指合同書、信件和數據電文（包括電報、電傳、傳真、電子數據交換和電子郵件）等可以有形地表現所載內容的形式。” 《民事訴訟法》第六十三條的規定：“證據包括：（一）當事人的陳述；（二）書證；（三）物證；（四）視聽資料；（五）電子數據；（六）證人證言；（七）鑒定意見；（八）勘驗筆錄。證據必須查證屬實，才能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所謂電子數據，是指與案件事實有關的電子郵件、網上聊天記錄、電子簽名、網絡訪問記錄等電子形式的證據。可見，QQ聊天記錄應當屬于電子證據的范疇可以作為民事訴訟的法定證據類型之一。
2、在審判過程中，該如何進行QQ聊天記錄的舉證？
與大多數電子證據一樣，QQ聊天記錄具有無形性、易破壞性、多樣性、高科技性等特征，存在著許多先天不足，證明力較弱。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簽名法》第五條的規定：“符合下列條件的數據電文，視為滿足法律、法規規定的原件形式要求：（一）能夠有效地表現所載內容并可供隨時調取查用；（二）能夠可靠地保證自最終形成時起，內容保持完整、未被更改”。《最高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十二條規定：“調查人員調查收集計算機數據或者錄音、錄像等視聽資料的，應當要求被調查人提供有關資料的原始載體。提供原始載體確有困難的，可以提供復制件。提供復制件的，調查人員應當在調查筆錄中說明其來源和制作經過。”
因此，為了保證電子證據的證明效力，對于QQ聊天記錄等電子證據的取證過程，應當特別注重對電子證據的固化，盡量保持電子證據的完整性。對此，當事人可以請公證機關作出公證文書，也可以采取律師見證、外交機構認證、工商行政管理部門鑒證以及利用先進的電子設備制成視聽資料等方式保存證據，或者申請人民法院采取訴前證據保全。
本案中，深圳亞訊公司提供的QQ聊天記錄打印件存在以下缺陷：首先，該記錄當事人的主體身份未經確認；其次，深圳亞訊公司確認QQ聊天記錄打印件內容與硬盤中存儲的QQ聊天記錄并不完全一致，作為證據提交的QQ聊天記錄是否確系從何某某封存的硬盤中打印難以證實；第三，周某某聊天記錄的獲取、硬盤封存至內容打印的過程均無記載；最后，深圳亞訊公司也難以提供其他證據證明該QQ聊天記錄的合法來源，故法院對于原告該QQ聊天記錄的證據效力不予認可。
法條鏈接
1、《合同法》
第十一條 書面形式是指合同書、信件和數據電文（包括電報、電傳、傳真、電子數據交換和電子郵件）等可以有形地表現所載內容的形式。
2、《民事訴訟法》
第六十三條 證據包括：（一）當事人的陳述；（二）書證；（三）物證；（四）視聽資料；（五）電子數據；（六）證人證言；（七）鑒定意見；（八）勘驗筆錄。證據必須查證屬實，才能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
3、《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簽名法》
第五條 符合下列條件的數據電文，視為滿足法律、法規規定的原件形式要求：（一）能夠有效地表現所載內容并可供隨時調取查用；（二）能夠可靠地保證自最終形成時起，內容保持完整、未被更改。
4、《最高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
第二十二條 調查人員調查收集計算機數據或者錄音、錄像等視聽資料的，應當要求被調查人提供有關資料的原始載體。提供原始載體確有困難的，可以提供復制件。提供復制件的，調查人員應當在調查筆錄中說明其來源和制作經過。
編者注：本文摘自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唐青林主編的《商業秘密百案評析與保密體系建設指南》(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唐青林律師近年來辦理了大量涉及侵犯商業秘密的民事、刑事案件，在商業秘密法律領域積累了較豐富的實踐經驗，并創辦了商業秘密專業律師網（www.ruclawyer.com）；專業論文曾發表在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主編的《民事審判指導與參考》，曾代理多起最高人民法院審理的案件并獲勝訴判決。歡迎切磋交流，郵箱：18601900636@163.com，電話：186019006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