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佑良 ]——(2015-7-16) / 已閱4009次
山西大同村民“被貸款”案應如何定性
案情：山西省大同市天鎮縣的農民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背上了貸款且逾期未還，貸款銀行是天鎮縣農村信用合作社聯合社。此事一傳開，很多人因為擔心自己遭遇同樣的事情，紛紛到當地人民銀行排隊查詢。在短短數天時間，就發現有數百人“被貸款”，“被貸款”數額從2000元至80萬元不等，貸款總額逾1000萬元。
分歧意見：對于該案應如何處理，存在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該案應認定為違反發放貸款的行為。此罪立案標準要求單筆違法發放貸款金額要達到100萬元以上，或者造成直接經濟損失達20萬元以上。已經發現的被貸款金額都達不到100萬元以上，也沒有證據證明造成了直接經濟損失20萬元以上，因此，該案不構成犯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該案構成貸款詐騙罪。詐騙犯罪是可以累計計算犯罪金額，數額達到100萬元，就應立即立案。中國政法大學洪道德教授就是這么認為的。
第三種意見認為，該案構成騙取貸款罪。貸款人采取欺騙手段獲得金融機構的貸款，貸款總金額逾1000萬元，應以此罪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
第四種意見認為，該案構成挪用資金罪。“被貸款”其實是挪用單位資金的一種形式。
評析：筆者同意第四種意見，山西大同村民“被貸款”案件是一起挪用資金案。理解該案事實，必須要對金融機構的資金管理有所了解。案件事實不清楚，就容易產生誤判。
金融機構的資金管理，有一整套規章制度，管理相對嚴格。金融機構的工作人員，個人沒有單獨的銀行資金支配權，只有極為有限的管理權，個人與個人之間還是相互制約的。因此，銀行中工作人員整天與錢打交道，犯貪污與挪用等之類的職務犯罪相對較少。比較而言，單位的會計、出納對單位資金的管理權限就大得多，相互制約較少，更容易出現職務類犯罪。
與現金管理比較，信貸資金的管理是金融機構相對薄弱的環節。銀行的現金管理是最為嚴格的，都有多人參與，相互制約，幾乎滴水不漏。但是信貸資金管理，就不一樣了。信貸員和主管信貸的領導，就跟單位的會計出納一樣，具有比較大的支配權。然而，信貸員和主管領導所掌握的信貸資金，并不能直接挪用，原因是信貸資金要轉換成現金或者轉賬，必須通過柜臺工作人員進行操作，柜員的操作必須有完備的手續。為了滿足柜臺提現或者轉賬的要求，信貸員和主管領導，通常會通過虛假貸款來滿足形式上的要求，而柜員只作形式上審查。虛假貸款要滿足貸款的形式要件，信貸員等人就要弄虛作假。信貸員和主管領導通常二個以上或者多人串通共同作案，收集他人身份證復印件等多種資料搞虛假貸款，以他人貸款的名義把資金挪用出來，有的用于生產經營活動，有的用于放高利貸，有的用于非法活動等等。這就是所謂的“被貸款”產生的原因。這種虛假貸款到期了，這些人又會通過還本付息和續貸的方式來掩飾，而那些被冒名貸款的人是毫不知情的。
這種被貸款的挪用方式比較隱蔽，表面上銀行的賬面是平衡的，一般不容易被發現。不過，這種平衡與大家所熟悉的貪污平賬行為不同，貪污平賬是永久性的，而這種被貸款表面平衡是暫時的，實際上并不平衡。因為被貸款是虛假的，貸款到期之后，銀行是要回收貸款的，到期之后無法收回貸款，賬面就不平衡了。因此，這種被貸款行為的實質，不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不是貪污行為，而是挪用行為。大致弄明白了被貸款的流程，案件事實搞清了，解決定性問題就水到渠成了。這起案件實際是由內部人員利用職務之便實施的挪用資金案，上述第四種意見才是符合實際的。
本案不構成違法發放貸款罪。本案不存在所謂的貸款人，名義貸款人是假冒的，實際貸款人就是信貸員或者主管領導，還本付息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沒有實際貸款人，就談不上是刑法意義上的違法發放貸款行為。不過，從廣義的角度看，這種自己批自己貸的行為，也是違法發放貸款的行為之一。由于這種行為符合刑法第一百八十五條之特別規定，就不再適用違法發放貸款罪這個普通法條了。當地公安機關對這個被貸款案件的定性及要求單筆貸款金額達百萬元的觀點，都是值得商榷的。
本案不構成貸款詐騙罪。一是行為人利用職務之便實施的，不存在金融機構被騙的事實。這些領導和信貸員本身就代表金融機構，不能說自己騙自己。二是沒有證據證明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不斷地還本付息，恰好證明行為人只是想暫時借用，不是企圖非法占有。洪教授關于本案構成貸款詐騙罪的觀點，不符合客觀事實。
本案也不構成騙取貸款罪。“被貸款”案件通常是行為人利用職務之便實施的，全部弄虛作假是金融機構內部人親自操作的，不符合騙取貸款罪“騙取”的構成要件。
綜上所述，山西大同村民被貸款案實質上是一起挪用資金案。這種挪用方式比較隱蔽，表面上與貪污類似，容易引起誤解。要準確把握此類案件，必須了解相關的貸款工作流程和金融常識。本案被貸款人數多，金額大，都充分說明案發單位有多人涉案，而且作案時間相當長。當地司法機關應發揮職能作用，及時啟動刑事追訴程序。
作者單位：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縣人民檢察院 肖佑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