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合講 ]——(2017-8-26) / 已閱10742次
種子案件刑事訴訟中的行政確認
武合講
（山東貴和律師事務所 山東菏澤 274000）
《種子法》第九十一條規定：“違反本法規定，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這是《種子法》的刑事法律規范。《種子法》屬于行政法。違反《種子法》刑事法律規范構成犯罪的，屬于行政犯。行政犯具有雙重違法性，首先違反行政法，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的，才違反刑法。違反《種子法》的行政犯，主要涉及以下幾個罪名：銷售偽劣種子罪；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非法經營罪等。在審理農業主管部門移送的《種子法》行政犯的刑事案件中，農業主管部門在行政執法和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行政處罰決定書、違法案件移送函、行政答復以及確定種子質量和種子生產經營行為性質有關的行政確認類法律文書，常被作為主要證據使用。根據《種子法》授權，農業主管部門是確認種子質量和種子經營行政違法性的主體。農業主管部門的行政確認，直接的是對種子質量和種子經營行政違法性的確認，間接的是對種子質量和種子經營犯罪構成要件的確認。農業主管部門作出的行政確認類法律文書，屬于由國家機關依職權制作的公文。因為《刑事訴訟法》規定：“行政機關在行政執法和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物證、書證、視聽資料、電子數據等證據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所以農業主管部門的行政確認，具有“公定力”、“確定力”和“執行力”；農業主管部門的行政確認的證明力，大于其他證據，刑事訴訟中幾乎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與之匹敵，法院除了被動地接受外，沒有其他可以選擇的余地。一般情況下，農業主管部門對種子質量和種子經營的行政確認，就決定了種子案件刑事追訴程序的啟動和裁判結果，就決定了被告人的罪與非罪。種子生產經營者遭遇種子案件刑事訴訟的，必須高度重視并通過法律途徑首先解決作為證據使用的農業主管部門的行政確認。筆者以2014年廣東省陸豐市發生的蘿卜開花案為例，談談農業主管部門的行政確認對種子案件刑事訴訟的重要性。
案例簡介：
2014年，廣東省陸豐市的菜農，種植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受具有北京市蔬菜種子經營許可證的北京世農種苗有限公司委托代銷的蘿卜種子，生長發育的4570畝蘿卜，發生抽薹開花造成減產事故。事故發生后，當地政府墊付133.76萬元幫助農民恢復生產。陸豐市種子站組織實施田間現場鑒定，制作了陸豐種鑒字（2014）001號《農作物種子質量糾紛田間現場鑒定報告》行政鑒定文書；汕尾市種子站組織農業專家實施田間現場鑒定，制作了《農作物種子質量糾紛田間現場鑒定報告》民事鑒定文書。農民以汕尾市種子站組織實施田間現場鑒定確定的事故原因和損失程度為據，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法院以（2014）汕陸法民二初字第54號民事調解書，同意種子生產經營者賠償種子使用者損失5446880元。陸豐市農業局出具案件移送函，將該案移送司法機關，要求依法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根據（2015）汕陸法刑重字第14號刑事判決書記載，在刑事訴訟過程中，作為證據使用的陸豐市農業局的行政確認文書有6份，分別是：第2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4]22號《案件移交函》；第5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關于查獲吳漢權經營“CR世農301”蘿卜種子案的報告》；第6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關于對陸豐市公安局調查情況的復函》；第7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關于協查陳秀亮非法經營種子的復函》；第9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5]02號《關于協查陳秀亮非法經營種子的復函》；第10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4]23號《關于陸豐市人民法院查詢函》的復函。辯護人提交的行政確認文書有：《廣東省農業廳關于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銷售蘿卜種子有關問題的復函》（粵農函[2014]546號）。法院根據陸豐市農業局提供的行政確認文書，確認被告人犯非法經營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85萬元。
一、種子案件刑事訴訟作為證據使用的行政確認。
（一）案件移送函。
第2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4]22號《案件移交函》，屬于農業行政執法基本文書格式二十六案件移送函。根據農業行政執法基本文書格式規定，《案件移送函》不應是孤本。根據（2015）汕陸法刑重字第14號刑事判決書，《案件移送函》應當附有陸豐市農業局在執法中收集的證實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違反《種子法》、《產品質量法》銷售“CR世農301”蘿卜種子的有關材料。
（二）案件報告。
《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印發<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的通知》規定，報告屬于行政機關在查辦案件過程中向上級機關匯報工作、反映情況，回復上級機關的詢問的文件。（2015）汕陸法刑重字第14號刑事判決書所載第5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關于查獲吳漢權經營“CR世農301”蘿卜種子案的報告》。根據（2015）汕陸法刑重字第14號刑事判決書，該報告應當載明如下內容：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存在（1）品種說明缺陷的“CR世農301”蘿卜種子為不合格產品；（2）未在陸豐市農業局備案，跨區域經營種子；（3）“CR世農301”在未經本地區試驗證明該品種的種子具有先進性、適用性和安全性，而推廣種植，致使農戶造成特別巨大的經濟損失。
（三）行政答復。
《農業部關于加強農業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銜接工作的實施意見》規定，公安機關經調查立案后依法提請農業部門作出檢驗、鑒定、確認等協助的，農業部門應當予以協助�！吨泄仓醒朕k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印發<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的通知》規定，函適用于不相隸屬機關之間商洽工作、詢問和答復問題、請求批準和答復審批事項。（2015）汕陸法刑重字第14號刑事判決書所載第6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關于對陸豐市公安局調查情況的復函》、第7號證據《關于協查陳秀亮非法經營種子的復函》、第9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5]02號《關于協查陳秀亮非法經營種子的復函》、第10號證據陸豐市農業局陸農函[2014]23號《關于陸豐市人民法院查詢函》的復函，是陸豐市農業局就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經營出售的種子未在陸豐市農業局備案、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受北京世農種苗有限公司委托代銷不再分裝種子屬于非法經營、推廣的蘿卜品種CR世農301未經廣東省審定登記等問題，分別向陸豐市公安局、陸豐市人民法院作出的答復。該類答復，屬于農業主管部門就公安機關、人民法院立案后依法提請農業主管部門就案件性質作出行政確認等協助行為的行政機關與司法機關之間的往來性文書，屬于行政確認。
二、種子案件刑事訴訟未作為證據使用的行政確認。
（一）被告人雖然提交，但是法院不予采納的行政確認。
被告人提交的行政確認文書是：《廣東省農業廳關于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銷售蘿卜種子有關問題的復函》（粵農函[2014]546號）。該行政復函證明，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銷售不再分裝的包裝種子，在陸豐市農業局備案，符合《廣東省農作物種子條例》第二十五條的規定。由于該復函所證明的事實與本案沒有關聯性，法院不予采納。
（二）被告人雖然未提交，但是法院仍然采納的行政確認。
廣東省種子管理總站粵種（2014）21號《關于對要求鑒定蘿卜種子真假問題的復函》。該復函證實：由于沒有找到“某某301”、“CR某某301”蘿卜種子官方標準樣品，無法通過種子鑒定其真假。在廣東省陸豐市人民法院審理被告人林春城犯非法經營罪一案時，控方提交了該復函。廣東省陸豐市人民法院（2014）汕陸法刑初字第255號刑事判決，采納了該復函的意見。法院審理被告人陳秀良犯非法經營罪一案時，雖然控辯雙方都未提交該復函，但是，法院還是采納了該復函的意見，沒有采納控方提交的陸豐市農業局《關于查獲吳漢權經營“CR世農301”蘿卜種子案的報告》確認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存在品種說明缺陷的“CR世農301”蘿卜種子為不合格產品。如果沒有該復函，法院就應采納陸豐市農業局《關于查獲吳漢權經營“CR世農301”蘿卜種子案的報告》，確認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的“CR世農301”蘿卜種子為不合格產品；因為該以不合格冒充合格的劣種子造成損失5446880元，所以被告人的行為又構成銷售偽劣種子罪。對被告人除應追究非法經營罪的刑事責任外，還應再依《刑法》第一百四十七條的規定追究其銷售偽劣種子罪的刑事責任，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三）被告人未提交，法院未采納，可以決定案件性質的行政備案。
（陸）農備字（2013）第01號《農作物種子經營備案表》，是陸豐市種子站向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出具的代銷種子已經依法備案的行政確認文書�！秶鴦赵恨k公廳關于推進種子管理體制改革加強市場監管的意見》規定，種子管理機構是履行種子行政許可、行政處罰、行政管理等職責的機構。陸豐市種子站作為負責種子管理的機構，向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發放《農作物種子經營備案表》，屬于依法履行種子行政管理職責。陸豐市種子站向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發放的《農作物種子經營備案表》，作為行政確認文書，未經法定機關依據法定職權履行法定程序，任何單位或個人都無權否定其法律效力。
在司法機關指控被告人未經備案登記非法經營種子的刑事訴訟中，被告人未向法院提交可以證明被告人已經依據《廣東省農作物種子條例》規定履行了種子代銷備案登記手續，取得了種子管理機構許可在本行政區域內代銷種子的《農作物種子經營備案表》的行政確認文書，是導致本案錯判的重要原因。
三、與本案有關的行政鑒定和民事鑒定。
陸豐種鑒字（2014）001號《農作物種子質量糾紛田間現場鑒定報告》，是陸豐市種子站組織實施田間現場鑒定制作的行政鑒定文書。行政鑒定文書，是在農資打假中，應由農業主管部門根據法律法規和農業部有關規定成立事故鑒定委員會，對涉及農業生產責任事故進行鑒定并出具事故原因和損害程度鑒定報告書。
《農作物種子質量糾紛田間現場鑒定報告》，是汕尾市種子站組織農業專家實施田間現場鑒定制作的民事鑒定文書。民事鑒定文書，是為合理解決農作物種子質量糾紛，維護種子使用者和經營者的合法權益，農作物種子在大田種植后，因種子質量或者栽培、氣候等原因，導致田間出苗、植株生長、作物產量、產品品質等受到影響，雙方當事人對造成事故的原因或損失程度存在分歧，為確定事故原因或（和）損失程度而進行的田間現場技術鑒定活動制作的現場鑒定書。（2014）汕陸法民二初字第54號民事調解書，就是根據該民事鑒定，同意被告賠償原告損失5446880元。
行政確認與行政鑒定不同；行政鑒定與民事鑒定也不同；對于它們之間的區別，作者將另文討論。
四、責任承擔和應訴策略。
《種子法》規定，種子生產經營者對標注內容的真實性和種子質量負責。廣東省種子管理總站粵種（2014）21號《關于對要求鑒定蘿卜種子真假問題的復函》，證明由于沒有“CR世農301”蘿卜種子的標準樣品，無法通過種子鑒定其真假。既無法鑒定種子的真假又未檢驗種子是否劣種子，種子生產經營者不對種子質量負責。蘿卜品種“CR世農301”已在陸豐市推廣試種三年，證明陸豐市屬于該品種的適宜種植區域；標簽標注夏季栽培，雖然標注種植季節不規范，但與種植季節標注不真實仍然有區別�！稄V東省農業廳關于陸豐市農盛種業有限公司銷售蘿卜種子有關問題的復函》證明，違反非主要農作物新品種登記制度推廣蘿卜品種“CR世農301”的，不負法律責任。（2014）汕陸法民二初字第54號民事調解書證明，賠償種子使用者損失5446880元，是種子經營者的自愿行為；不能證明司法機關要求種子經營者對標注內容的真實性和種子質量負責。
《種子法》規定，種子經營實行許可制度。種子經營者必須取得種子經營許可證，方可經營種子。受具有種子經營許可證的種子經營者以書面委托代銷其種子的，可以不辦理種子經營許可證；在廣東省，代銷種子應向當地農業主管部門備案。司法機關根據陸豐市農業局的案件移送函，追究的是被告人違反《種子法》規定的種子經營許可制度，未受具有種子經營許可證的種子經營者書面委托、未經備案代銷種子的非法經營行為的刑事責任。在該刑事訴訟中，被告人既可提供證據證明自己經營種子的行為合法，又可要求排除非法證據。證明代銷種子行為合法的證據是：受具有種子經營許可證的種子經營者委托代銷種子的委托書和代銷種子的備案登記證。被告人未提供代銷種子在陸豐市農業局備案的（陸）農備字（2013）第01號《農作物種子經營備案表》，未證明自己代銷種子的行為合法；對陸豐市農業局未立案就向司法機關移送案件和在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證據材料，未采取積極地主動地應對措施，未要求排除陸豐市農業局移送的非法證據；當行政證據在刑事訴訟中作為證據使用時，僅是消極地被動地應付。作者認為，本案刑事訴訟的結果，與被告人僅消極應付不積極應訴的訴訟策略，不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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