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殿美 ]——(2013-4-22) / 已閱11868次
學界對團伙犯罪的表述概括起來有三種觀點：一是團伙犯罪是介于一般共同犯罪與集團犯罪之間的一種新的共同犯罪形式{14}：二是認為團伙犯罪就是集團犯罪{15}；三是認為團伙犯罪包括結伙犯罪和集團犯罪{16}。筆者認為第三種觀點是可取的。團伙犯罪有廣、狹義之分，廣義的犯罪團伙既包括比較嚴密的長時間內(nèi)相對穩(wěn)定的集團犯罪，又包括那些組織較為松散或臨時糾合在一起的結伙犯罪。狹義的團伙犯罪則是指除犯罪集團之外的、由3人以上所實施的糾合性、結伙性犯罪{7}（P．267）。狹義的團伙犯罪的主要特點是：（1）主體呈現(xiàn)一定的組織形態(tài)，成員不固定，組織松散，沒有嚴格分工，沒有嚴明紀律；（2）犯罪帶有隨機性、突發(fā)性、偶然性，受害對象不特定，侵害面比較廣；（3）從事多種犯罪，單一犯罪較少；（4）容易向犯罪集團發(fā)展。[3]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廣義團伙犯罪與有組織犯罪在各自的外延上存在一定的交叉、重合。但狹義的團伙犯罪與有組織犯罪還是有區(qū)別的：（1）團伙犯罪組織結構松散，成員分工不細沒有嚴格的組織紀律。而有組織犯罪有嚴密的組織機構，重要成員固定或基本固定，而且有著明確的分工，有一定的組織紀律、行為規(guī)范和價值目標，對“違紀”者給予制裁。（2）團伙犯罪目的性較差，目標不明確，侵害對象不特定，具有隨意性、情境性、偶發(fā)性、犯罪綱領和計劃的缺乏性。而有組織犯罪在犯罪的預謀上、實施犯罪的部署上、反偵破的對策和其成員攻守同盟上均有著精心的安排。（3）團伙犯罪時分時散，完成一次或數(shù)次犯罪后，往往散伙回家。而有組織犯罪以犯罪所得作為揮霍享受的來源，成立犯罪組織，計劃長期存在，不以完成某些犯罪為滿足。
廣義的團伙犯罪中包含集團性的有組織犯罪，狹義的團伙犯罪屬于一般共同犯罪，所以，必須從理論上搞清楚這二者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不能把團伙犯罪等同于有組織犯罪。
（三）有組織犯罪與犯罪聯(lián)合體的區(qū)別
犯罪聯(lián)合體是協(xié)調各種犯罪組織和犯罪團伙的相互關系、壟斷犯罪的產(chǎn)物，是有組織犯罪發(fā)展的一大趨勢。所謂犯罪聯(lián)合體，是指犯罪組織的頭目或者首領為了協(xié)調相互之間的關系和便于布置犯罪活動、解決地區(qū)間或國家之間犯罪問題，實行統(tǒng)一的犯罪政策，而建立的犯罪同盟，又稱犯罪卡特爾。一般地說，犯罪聯(lián)合體不是被聯(lián)合的犯罪組織的上級組織，不是直接實施犯罪的組織，而只是被聯(lián)合的犯罪組織的代表間加強聯(lián)系的協(xié)調機構。加入卡特爾的犯罪組織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但當它們聯(lián)合行動時，相互配合，獨自完成犯罪行為，各自分享犯罪所得利益。平時，被聯(lián)合的犯罪組織獨立擬定犯罪計劃，決定行動措施，獨自承擔刑事責任。
犯罪聯(lián)合體與有組織犯罪的主要區(qū)別在于，前者不是直接的犯罪組織，只是若干個有組織犯罪或者一般共同犯罪的松散聯(lián)盟。后者卻是直接的犯罪組織，是單一的犯罪組織。如果前者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由“聯(lián)盟”發(fā)展到“實體”，且直接實施犯罪活動，則會轉變?yōu)橛啥鄠�有組織犯罪體構成的高級犯罪組織。
（四）有組織犯罪與社團犯罪的區(qū)別
社團犯罪，亦稱法人犯罪，我國刑法稱之為單位犯罪。它是指公司、企業(yè)、事業(yè)單位、機關、團體，出于自己的意識和意志，為了其整體利益，通過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實施的刑法所禁止的行為。其顯著特征是：（1）社團犯罪是一種社會組織體犯罪，而非自然人犯罪；（2）社團犯罪是出于社團的集體意識和意志，為了單位的整體利益而實施的；（3）社團犯罪是單位中的主管人員和直接責任人員代表單位實施犯罪，而并非其每一個成員都實施犯罪；（4）社團犯罪的主體是單位，承擔刑事責任的是單位本身及有關主管人員和直接責任人員。
社團犯罪盡管是一定的組織實施的犯罪，但它與有組織犯罪有著質的區(qū)別：（1）社團犯罪的有關組織是合法存在的組織，它履行著自身的社會責任或從事著正常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活動，只是在其合法存在期間，實施了某些犯罪。而有組織犯罪的“組織”，從成立時起，就是非法組織，并且以犯罪為其存在的基礎（固然，有些有組織犯罪，如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往往以合法組織作掩護而實施犯罪，但合法組織是偽裝，其成立的宗旨是為了犯罪）。（2）社團犯罪是一種整體犯罪，不是每個成員都實施犯罪。而有組織犯罪是以單個人犯罪行為為基礎組合起來的犯罪群體。（3）社團犯罪承擔刑事責任的主體除單位本身外，局限于負有主管責任和直接責任的有關人員，不株連社團組織的一般成員。而有組織犯罪承擔刑事責任的主體是全體成員，因為他們都是犯罪主體。
社團犯罪能否發(fā)展為有組織犯罪，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比較公認的是：某些社團從設立時起，就以合法的形式從事犯罪活動，除了社團的名義“合法”外，實際上就是一個結構嚴密的犯罪組織，而不能作為社團犯罪處理{11}（P．12）。某些社團曾一度實施過犯罪，但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不再從事合法的經(jīng)營活動，其基本成員固定，而且都實施具體犯罪行為時，則有可能成為有組織犯罪。
三、有組織犯罪的類型及其特征
（一）以有組織犯罪的組合形式為標準，可以將其分為犯罪集團、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和黑社會組織犯罪
1．犯罪集團。我國刑法第26條第2款規(guī)定：“三人以上為共同實施犯罪而組成的較為固定的犯罪組織，是犯罪集團”。我國學界和司法解釋均認為，犯罪集團的特征是：（1）由三人以上組成，二人共同犯罪不足以成為集團。這是犯罪集團在主體上量的規(guī)定性。（2）有一定的組織性，即主要成員固定或基本固定，且內(nèi)部有著領導與被領導、首要分子與骨干分子、一般成員的關系：各成員之間通過一定的規(guī)律維系在一起。（3）具有實施某種或某幾種犯罪的目的性，這是集團犯罪主觀方面的顯著特征，也是區(qū)分犯罪集團與基于低級趣味或封建習俗而形成的落后組織的根本標志。（4）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即各犯罪人是為了在較長時間內(nèi)多次實施犯罪活動而結合起來，在實施一次犯罪后，其間的聯(lián)系和組織仍然存在{17}（P．212）。另外，犯罪集團在通常情況下，不是在合法組織掩護下實施犯罪，而是秘密地進行犯罪活動。這也是犯罪集團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相區(qū)別的標志。
2．黑社會性質組織。我國刑法第294條規(guī)定：“組織、領導和積極參加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稱霸一方，為非作歹，欺壓、殘害群眾，嚴重破壞經(jīng)濟、社會生活秩序”的行為，是黑社會性質組織。據(jù)此，最高人民法院對該組織的特征解釋為：（1）組織結構比較緊密，人數(shù)較多，有比較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干成員基本固定，有較為嚴格的組織紀律；（2）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jīng)濟利益，具有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3）通過賄賂威脅等手段，引誘、強迫國家工作人員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活動，或者為其提供非法保護；（4）在一定區(qū)域或者行業(yè)范圍內(nèi)，以暴力、威脅、滋擾等手段，大肆進行敲詐勒索、欺行霸市、聚眾斗毆、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經(jīng)濟、社會生活秩序。
我國學界對上述司法解釋基本上持贊成態(tài)度，認為這一解釋全面概括了該組織的特征，但也有不少學者認為該組織的突出特征應當是第一個和第四個特征，即組織性特征和行為特征。只要具備這兩個特征，則可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至于第二個和第三個特征，即經(jīng)濟實力特征和社會背景特征未必是必備特征{18}（P．4—5）。筆者贊同這一觀點。因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處于初級階段，不可能具有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這一要求顯然過高：黑社會性質組織總是在尋求“保護傘”、“靠山”，總是向黨政機關滲透，拉攏腐蝕黨政干部、編織保護網(wǎng)，企圖長期生存下去。但從司法實踐看，有些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社會背景特征不甚明顯，如果苛求這一特征，則會使本可以黑社會性質組織論處的犯罪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有輕縱犯罪之嫌。《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94條第1款的解釋》所概括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特征，就沒有強求“保護傘”特征，而是以一個選擇條件進行解釋的。
上述1、2兩點的分析說明，犯罪集團與黑社會性質組織有許多相同之處，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黑社會性質組織是犯罪集團的一種具有特殊性質的組織。但兩者也有著明顯的不同：黑社會性質組織內(nèi)部有嚴格的等級制度，追求長遠的經(jīng)濟甚至政治利益，有較強的社會性，形成一定范圍的社會網(wǎng)絡：而犯罪集團的犯罪性質則較為單一，只是以實施犯罪為成員聯(lián)系的紐帶，不具有明顯的社會性、經(jīng)濟性和政治滲透性。
3．黑社會組織。黑社會是外來語，即來源于英語“under—world society”，直譯為“地下社會”，在漢語中，“黑”字有如下幾層含義：私下的；秘密的；非法的；邪惡的；或其他。黑社會的“黑”字的含義應該是指“私下的、秘密的、非法的、邪惡的”。“黑社會”意味著是“有組織的”，其組織化程度達到了一個“小社會”的程度，即具備了社會的結構、功能、運轉管理模式，人數(shù)眾多。可見，黑社會與現(xiàn)實社會是對立的，它是反社會的地下組織。由于它的本性，則決定了它無惡不作，犯罪能量之大，危害之嚴重，是其他幾種有組織犯罪無法相比的。
如何表述黑社會組織的概念和特征，在學界并未達成共識。有的認為“黑社會是具有長久目標、內(nèi)部等級制、幫規(guī)會律及成員穩(wěn)定性的犯罪組織，以謀取經(jīng)濟利益為主要目的，以恫嚇、暴力和賄賂腐蝕為基本手段所實施的犯罪行為。”{19}（P．288—289）筆者認為這一概念基本上概括了黑社會的特征，但沒有表述出黑社會的全部目的性和全面的行為特征。因為有的黑社會組織基于政治目的，其行為也不完全局限于犯罪，還可能實施違法行為。因此，筆者認為，是否可以這樣來表述：黑社會組織，是指為了獲取非法的政治、經(jīng)濟利益，糾合眾多的人，組成準社會結構特征的、專門從事違法犯罪活動的社會群體。
黑社會組織是有組織犯罪的高級形態(tài)，除具備犯罪集團、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特征外，還有其個性。一般認為，它表現(xiàn)為以下特征：（1）結構的準社會性和組織的嚴密性。黑社會組織是一個同主流社會相對抗的非法的地下社會，它聚集著價值觀念扭曲和行為不軌的眾多人，編制成金字塔式的結構模式，內(nèi)部有著細致的分工，紀律森嚴，處罰殘酷，按照社會的運行管理方式，統(tǒng)治、指揮其成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2）較強的目的性。黑社會組織成立的目的，要么出于經(jīng)濟上的斂財，要么出于政治上的反動。經(jīng)濟斂財性是黑社會組織違法犯罪的主要目的，它們要“生存”、要“發(fā)展”，就要通過各種違法犯罪手段瘋狂斂財，形成較強的經(jīng)濟實力，才能繼續(xù)為非作歹。即使基于政治目的，也需要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作支撐。至于出于政治目的的黑社會組織也不乏存在，他們出于對現(xiàn)行政府的敵意或者企圖推翻現(xiàn)行政府。（3）行為暴力性。黑社會組織之所以稱其為“黑”，就是因為它具有舊社會土匪惡霸、流氓惡勢力的習氣，動輒付諸暴力，欺壓百姓，大肆實施打、砸、搶，或殺人、傷害、強奸、搶劫、綁架等違法犯罪活動。（4）政治腐蝕性。官匪勾結、沆瀣一氣，是黑社會組織一大特色。從古今中外的歷史考察，黑社會組織若想長期生存下去，沒有政府官員的“配合”是很難做到的，拉攏腐蝕政府官員，甚至直接發(fā)展其成為黑社會組織成員，是該組織的一個重要特征。（5）地方稱霸性。即黑社會組織盤踞在某一地區(qū)或壟斷某一行業(yè)，稱王稱霸，無惡不作，殘害或威脅群眾，制造恐怖氣氛，嚴重擾亂社會政治、經(jīng)濟、生活秩序。
（二）以行為方式為標準，可將有組織犯罪分為暴力、殺傷型有組織犯罪、營利型有組織犯罪、恐怖型有組織犯罪和利用邪教型有組織犯罪
1．暴力、殺傷型有組織犯罪。這一類型是指有組織犯罪崇尚暴力，恃強凌弱，表現(xiàn)出濃重的血腥味。他們憑借著暴力淫威，進而大肆從事打、砸、搶，殺人、傷害、強奸、搶劫、綁架等一系列犯罪活動，以此來滿足其變異而失衡的心態(tài)。
2．營利型有組織犯罪。這一類型是指有組織犯罪基于獲取非法經(jīng)濟利益而建立，并從事追求非法經(jīng)濟利益的犯罪活動，如走私集團、販毒集團、盜竊集團、詐騙集團等。黑社會性質組織和黑社會組織往往以合法的公司、企業(yè)的名義作掩護，從事非法的營利活動或洗錢犯罪。
3．恐怖型有組織犯罪。這一類型是指有組織犯罪出于政治目的、社會目的和其他目的，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制造恐怖氣氛，危害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生命、健康、財產(chǎn)安全的行為。該類型犯罪多以政治謀殺、綁架、劫持、放火、爆炸等手段，在某一地區(qū)、某一時期內(nèi)制造恐怖氣氛，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如以本·拉登為首的恐怖組織制造的“9·11事件”，僅世貿(mào)大樓坍塌就造成5千多人失蹤，找到3百多具尸體。我國境內(nèi)外東突恐怖組織自1990年至2001年在新疆境內(nèi)制造了至少200起恐怖暴力事件，造成162人喪生，440人受傷。這類有組織犯罪心狠手辣，行為詭秘，具有很強的自我防護能力，對社會構成極大威脅，歷來是各國及國際組織打擊的重點對象。
4．邪教型有組織犯罪。所謂邪教組織，是指冒用宗教、氣功或其他名義建立，神化首要分子，利用制造、散布迷信邪說等手段蠱惑、蒙蔽他人，發(fā)展控制成員，危害社會的非法組織。所謂邪教型有組織犯罪，是指邪教組織以宗教信仰的名義，制造、散布迷信邪說，組織多人抗拒國家法律實施，破壞社會秩序或者蒙蔽他人致人死亡，或者指使、脅迫他人自殺、自傷，或者騙奸婦女、幼女，騙取財物，或者分裂國家、顛覆國家政權的一類行為。其突出特征是：以歪理邪說迷惑成員，實施危害行為。
另外，以有組織犯罪的活動范圍為標準，可以將其分為國內(nèi)的有組織犯罪和國際性有組織犯罪。前者是指有組織犯罪發(fā)生在一國領域內(nèi)或跨國性的區(qū)域內(nèi)：后者發(fā)生在國際范圍內(nèi)，如國際恐怖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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