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向前 ]——(2008-3-18) / 已閱46735次
論中國明清時期的會審制度
(作者：杜向前 曲曉春)
在《論中國明清時期會審制度》一文中，筆者擬在對史學家及法學工作者有關明清會審制度大量較成熟完善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運用辯證唯物史觀和對比研究的方法，從法律研究的角度，對明清時期會審制度予以橫向縱向比較考察。研究明清封建統(tǒng)治者實施初衷本意、會審制度的遞演嬗變，對會審制度在明清時期逐步發(fā)展完善、主要內容及湮滅的歷史原因進行剖析。從而了解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統(tǒng)治者通過“會審”制度，在客觀上體現(xiàn)了對死刑案件的“慎刑”及“恤刑”，以發(fā)揮較好的社會作用，同時，更可以加強皇帝對司法的控制權，以更好地維護封建專制統(tǒng)治。
綱要內容：
第一部分，開篇引題，對“會審制度”淵源進行概述。對明清社會背景及法律思想對會審制度發(fā)展影響及明清統(tǒng)治者推行會審制度的初衷本意進行考察。
闡明作為中國古代法律制度內容之一，明清封建統(tǒng)治王朝對會審制度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重視。會審制度是封建統(tǒng)治者“慎刑”和“恤獄”思想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封建統(tǒng)治者維持高度專制中央集權統(tǒng)治秩序的重要手段。
第二部分，結合現(xiàn)有關于明清會審制度的研究材料、成果，對明清時期會審制度形成發(fā)展、組織形式、主要內容等進行對比考察。結合明清時期特定政治及思想文化各方面的因素進行綜合研究，從而對明清時期會審制度內涵、特點及清代對明主要會審制度的發(fā)展等做出評析。
第三部分，也即最后一部分，對會審制度在維護封建皇權統(tǒng)治、加強對司法控制、進一步鞏固中央集權的特權性加深認識，對明清會審制度中存在的擅權專斷、流于形式的事實進一步的認識，對重大疑難案件的審查及死刑的復核區(qū)別處理的客觀作用等進行評析。最后，結合明清會審制度的認識，對促進司法制度改革、加強現(xiàn)代法制建設所具有的借鑒意義進行評價。
明清時期（1368年－1911年）是我國封建社會的晚期,也是我國封建社會的衰落時期。社會政治經濟矛盾日趨激化，專制主義中央集權極度強化，皇權極端膨脹。
法律制度是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在一定時期現(xiàn)實社會關系的反映，是國家實現(xiàn)其統(tǒng)治的基本工具。隨著中國古代封建社會體制固有矛盾的不斷激化，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的極端發(fā)展，封建皇權的不斷加強，中國傳統(tǒng)法制的重心也開始向維護皇權，加強專制的方向傾斜。
會審制度，是中國古代法律審判制度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內容。溯其淵源，可究于漢代始行的“錄囚制度”。作為極具中國古代特色的法律制度的一種，是中國封建社會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的極端發(fā)展，封建皇權不斷加強的一種體現(xiàn)。
有明一代以來明清時期，隨著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的極端發(fā)展，及維護不斷加強封建皇權的需要，在唐宋法律基礎上，會審形式進一步發(fā)展，形成了體系完備，具有不同組織形式和不同功能的對重案、疑案及死刑復核案件進行審理的會審制度。
中國歷史上法律制度的每一次變遷轉折、遞演嬗變，在具體的法律制度、法律條文背后，有著極為復雜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社會思想因素。為了對明清時期的會審制度進行考察，我們應探究明清統(tǒng)治者實施會審制度的初衷本意是什么？為何自有明一代以來，會審制度在明清時期會有如此完備的發(fā)展？明清會審制度的主要內容是什么？明清封建統(tǒng)治王朝為什么要對會審制度給予相當程度的重視？明清時期的社會背景及法律指導思想對會審制度的遞演嬗變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給予了什么影響？會審制度在歷經明清兩個封建王朝數(shù)百年的演變，其不同發(fā)展階段，在內容形式，組織實施方面又有那些主要的差異？作為維護封建統(tǒng)治及法制秩序的基本工具和重要手段，我們又如何認識會審制度在中國古代法制發(fā)展過程中的客觀作用及其弊端？
本文擬結合明清時期會審制度的主要內容及明清時期特定政治及思想文化、法律指導思想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對明清時期會審制度發(fā)展完善、主要內容、適用效果及遞演嬗變等情況作初步考察和簡單評價。
第一部分 對明清社會背景及法律思想對會審制度發(fā)展影響的考察
一、對明代法律指導思想及采取會審制度初衷本意的考察
朱明王朝建立統(tǒng)治后，社會經濟凋殘，階級矛盾尖銳。明王朝統(tǒng)治者在總結歷史經驗，特別是在吸取元朝亡國的歷史教訓中，形成了具有封建社會后期時代特點的“明刑弼教” 和“重典治國”及“明禮導民”原則相結合的立法指導思想。作為封建后期政治家及封建正統(tǒng)法律思想繼承者的朱元璋在重視“重典治國”的極端重要性的同時，也深知禮在治理國家中的重要作用。封建正統(tǒng)法律思想的主要內容“明德慎罰”、“敬天保民”思想、陰陽五行學說及在災荒或春生之際，對犯人應赦免，行刑應緩決等在“明禮導民”立法思想指導下在有明一代法制建設中得到進一步運用和體現(xiàn)。
建國之初，朱元璋就明確表示“禮法，國之紀綱。禮法立，則人志定，上下安。建國之初，此為先務�！� ⑴治國重禮、禮法結合是朱元璋一以貫之的立法指導思想。明初統(tǒng)治者均禮法兩手并用：“蓋太祖…猛烈之詔，寬仁之治，相輔而行，未嘗偏廢。建文繼體守文，專欲以仁義化民�！� ⑵
明初“重典治吏”造成了“統(tǒng)治階級內部官僚體系的混亂”使得“案牘積壓”、“冤獄號號”，“明禮導民”立法指導思想又使得明初統(tǒng)治者十分注意加強司法審判和監(jiān)督機制，以維持統(tǒng)治階級所必需的法制秩序。
明太祖洪武十七年（1384年）“建三法司于太平門外鐘山之陰，命之曰‘貫城’”。他下敕說：“貫索七星如貫珠，環(huán)而成象名‘天牢’，中虛則刑平……”。⑶“法天道置法司”的目的，就是要諸法司像“天道”一樣虛而平，省刑薄罰，執(zhí)法勿傾斜。明代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法司等中央司法機關的的職責設置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明初宰相制度廢除后，刑部地位提高成為中央主審機關、大理寺由唐宋時期的主審機關變?yōu)樯餍虣C關，掌駁正，審讞平反、都察院職掌糾察。
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三法司職權的分工和制約的特點，同時也表明明統(tǒng)治者對司法審判和監(jiān)督機制的重視，對案獄審理的慎重和對刑罰處置的緩決，同時也是明統(tǒng)治者“慎刑”思想的體現(xiàn)。
二、對清代法律指導思想及采取會審制度初衷的考察
清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最后一個王朝。在政治法律方面，清代繼承了漢唐宋明等歷代封建制度的主干，并有所發(fā)展，其典章規(guī)范、法律制度相當成熟和發(fā)達完備。
清承襲明制，在明代會審制度的基礎上，清代進一步完善重案會審制度，形成了秋審，朝審等比較規(guī)范的會審體制。
清統(tǒng)治者非常重視秋審等會審方式。強調會審的“中”和“平”。雍正二年，在談到秋審時，雍正說：“朕惟明刑所以弼教，君德期于好生，從來帝王于用刑之際，法雖一定，而以本寬仁” ⑷就是“以寬仁之心去行嚴格之法”，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做到凡情有一線可原者即入緩決。乾隆帝對此也曾指示要施“法外之仁”“以昭慎重”，并一再申明，秋審要“寓寬于嚴，執(zhí)法才可平允”，并以此來向民眾宣示皇帝的“好生之德”。⑸中國古代法制即有“嚴刑峻法”的傳統(tǒng)，同時還有“明德慎罰”和“恤刑”的傳統(tǒng)。歷史的發(fā)展，使封建統(tǒng)治者選擇了“德主刑輔”的方針，古代法制的這兩種傳統(tǒng)彼此融合。歷代死刑復核、錄囚制度就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法制的這種特點。
會審制度，淵源于漢代始行的“錄囚制度”，是中國古代法律審判制度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內容。明清時期的會審制度，尤其是清代的秋審制度可以說是中國傳統(tǒng)法制這種特點發(fā)展的最好體現(xiàn)和最完備、最成熟的形式。
通過對明清時期法律指導思想及實施會審制度的初衷本意的考察，我們可以得知，明清封建統(tǒng)治王朝對會審制度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重視。會審制度是封建統(tǒng)治者“慎刑”和“恤獄”思想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封建統(tǒng)治者維持高度專制中央集權統(tǒng)治秩序的重要手段。
第二部分 明清會審制度的主要內容
明代會審制度是歷代錄囚制度的發(fā)展。明代在唐宋法律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套比較齊備的會審制度。清承襲明制，在明代會審制度的基礎上，清代進一步完善重案會審制度，形成了秋審，朝審等比較規(guī)范的會審體制。
為了加強皇帝對司法權的控制，保證法的統(tǒng)一適用，并對司法機關的活動予以監(jiān)督，明代法律規(guī)定，需要復審的案件，由三法司負責進行，各地逐級上報至京。同時，沿用歷代的錄囚之制，由皇帝自己或派官吏向囚犯訊察決獄等情況。
由此，隨著維護皇權，加強極度中央集權統(tǒng)治的需要，有明一代以來的明清時期，形成了一套體系完備的對重案、疑案及死刑復核案件進行審理的會審制度，且會審制度日趨系統(tǒng)和完善。
一、有明一代主要會審制度的內容
明代會審始于明太祖洪武年間（公元1368年－1398年），定于明憲宗成化年間（公元1465年－1487年）。有明一代的會審制度主要有“三司會審”、“會官審錄（1397年）”、“九卿圓審”、“熱審（1404年）”、“朝審（1459年）”、“大審（1481年）”等。
清承襲明制，會審情形甚多，大多成為制度。清代基本會審制度有“三司會審”、“小三司會審”、“王大臣九卿會審”、“熱審”、“朝審”等。
1、三司會審 是在唐代“三司推事”（“三司推事”是唐宋以來，對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共同參與司法審判活動的概括）基礎上發(fā)展形成的。明代正式確立“三法司”的體制。明洪武十七年（1384年），因明太祖下令“議獄者一歸于法司”而得名。明清時期，重案、疑案或亟須重新審理的重案時，由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三法司長官會同審理，并將審理結果奏報皇帝，進行最后裁決。
2、小三司會審 指三法司堂上官的屬官包括監(jiān)察御史、刑部主事、大理寺寺正等會審案件，這種會審因與三法司會審相比，案件性質較輕，官員級別較低，因而稱為“小三司會審”。明嘉靖十三年定制。御史代表皇帝行使重案的復審權。凡是各省府錄罪囚，都由皇帝下詔指定御史負責進行會審，并具報皇帝。
3、會官審錄 明初有“會官審錄”的措施�！皶賹忎浿疲ㄓ诤槲淙辏ü�1397年）”。霜降后審錄刑部獄在押囚犯。參加“會官審錄”機構和人員包括三法司、五軍都督府、九卿、科道、錦衣衛(wèi)等行政部門官員和宦官組織等。
4、熱審 始于明成祖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成祖諭三法司官“天氣向熱，獄囚淹久，令五府、六部、六科給事中協(xié)同疏決，死罪獄成，秋后處決；輕罪隨即決遣；有未能決者，令出獄聽候。”⑹但未形成制度，僅“止決遣輕罪”。⑺正統(tǒng)十四年，命內臣一員會同三法司堂上官，會審見監(jiān)聽決罪囚，情重者，類奏處置，以后形成制度�！懊磕晷M后十余日，司禮監(jiān)傳旨下刑部，會同都察院、錦衣衛(wèi)復將節(jié)年欽恤事宜題請。通行南京法司，一體照例，審擬具奏�！雹逃纱丝梢姡瑹釋徏从尚滩恳乐�，會同都察院、錦衣衛(wèi)等在每年農歷小滿后十余日對囚犯進行審理，由宦官和兩京法司負責進行，并經皇帝批準減免刑罰的制度。其目的在于暑熱之季，及時疏理牢獄，輕罪審決后執(zhí)行，未能審決的，令出獄聽候。熱審先行于北京，后并行于南京，并推及京師外地�！捌湓谕鈱忎�，亦依此制�！雹�
明代熱審，因由代表皇帝主持并監(jiān)督專案法庭的審判及熱審、錄囚等審判的宦官參與，而成為獨具明代特色的宦官干政的典型表現(xiàn)形式�；鹿偎痉▽е旅鞔泻笃谒痉▏乐匚蓙y，為害深重，且直到明亡才告結束，成為明朝司法黑暗專橫的主要原因
5、朝審 是由三法司長官會同公、侯、伯等高官，在每年霜降之后對在京師刑部獄的大案重囚進行審理、復核的制度。其特點是定期審理。被審錄的囚犯分為“有詞不服”、“情罪有可疑”、“情真罪當”等情形，分別處理。這就是最初的朝審。
明英宗天順三年（1459年）正式確立了朝審制度，據《明史．刑法志》載：“天順三年令每歲霜降后，三法司同公、侯、伯會審重囚，謂之‘朝審’，歷朝遂遵行之�！�
明代的朝審是審錄在京罪囚，從英宗天順三年（1459年）起，每年一次，成為定例。⑽
6、大審 是皇帝委派太監(jiān)會同三法司官員對在押犯人進行復核審理的恤刑制度。正統(tǒng)十四年夏，令太監(jiān)金英“理刑部、都察院獄囚，筑壇大理寺。英中坐，尚書以下左右列坐。自是六年一審錄，制皆如此�！雹�
明憲宗成化十七年，命司禮監(jiān)會同三法司堂上官于大理寺審錄，謂之大審。自此定例。
其審錄對象主要是累訴冤枉的囚犯。審錄結果，輕罪宥還，重罪、疑難案件仍要具疏上請，由皇帝決定如何處置。
大審制度創(chuàng)立于憲宗成化年間。以后每5年大審一次成為定制。因其審判原則和方式與熱審相似，因此，《明會典》又稱為“五年熱審”。由于大審是由皇帝委派的太監(jiān)主持，所以它是明代宦官干預司法的典型表現(xiàn)。
7、九卿圓審 是明清重要的特別復審制度。是對三法司審判的重大疑難案件的死刑囚犯，經審判后二次翻供不服者進行的特別審判。則由皇帝指定“九卿”即六部尚書、大理寺卿、左都御使、通政使等九個中央政府機關的首腦來聯(lián)合審判，故名“圓審” ，又稱“九卿會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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